分节阅读_25
第(3/4)节
去麦场提麦衣子煨炕,见场边上抛着一具驴头上剥下来的皮,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他估计这是炊事员或者杂役们偷宰了农场的驴,若是饥肠辘辘的右派,决不会扔了驴脸皮。他记得小时舅舅说过的话,民国十八年,古浪县裴家营的人们把农具上拴的皮条和鞋上的牛皮掌子煮着吃了的事。他如获至宝,将驴皮放进篮子,敷点麦衣子盖好,拿回病房,烧水烫洗了毛垢,放在奶粉盒里炖烂,再加上少许盐末就着吃。还舍不得一次吃完,一次吃一点一次吃一点。吃了三四天,还剩小半罐了,他又添满了水,放在炉子上炖着,去上厕所。谁知便后回来,罐头盒竟然不翼而飞了。四壁张望见一名叫王彦的榆中县老师手里端着他的罐头盒正往嘴里塞东西。他喊了一声,你这是干什么,有你这样的人吗?王彦苦笑一下,脸色变得惨白,说,你已经吃几顿了,我吃点就不行吗?我也想保命呀!王永兴没说第二句话,默默地躺在炕上。他闭上眼睛,还看见王彦那惨白苦笑的脸在他眼前晃呀晃呀。
时间已是12月上旬,医院病号们的情况更为严峻:每间病房每天都有一两个病号死亡,原先健壮的人也都衰竭了,躺倒了。死者被人用他自己的被子裹一裹,抬到门口放着,有专人用架子车[4]拉走。拉人就像拉麦捆子一样,一个摞着一个,一车要拉七八个人。早些天人死了还拉远一点,拉到沙梁的背后去埋,近来死的多了,埋人的人也没力量了,拉到房后边的沙坡上就埋了。
对于死亡,领导也想了很多办法,每间病房派来两名身体健壮的看护——以前留下来的劳改释放后的就业人员、杂役、被称为拐棍的分队长们——给病号打饭端水,端屎倒尿。不叫他们动弹,节省哪怕一点点体力。伙食也有所改善,粮食一点也没增加,但每天要宰几只羊,给大家增加两顿羊肉汤。但一丝肉也看不见只漂着几丁丁胡萝卜的清汤能有多少营养呢?死亡不仅得不到控制,越发加剧——病号们的体质状况已经衰竭之极,不可逆转了!
石玉瑚死了!虽然他的家人通过邮局寄来了几斤熟面,但已经晚了,无济于事了,吃完那些熟面之后就告别了人世。在王永兴的印象里,这是个为人正直、不屈非议的人。在病室的同伴们一个个不声不息撒手人间的当儿,他也奄奄一息了,但是,当医生来给他打针的时候,他却推开了医生的手。他也拒绝吃药。看护给他拿来维生素之类的药片,他不吃。他对看护说,拿回去,给大夫去,就说我用不着这些东西!一次陈院长来劝慰他,叫他吃药接受治疗。他无动于衷直言不讳地说,我得的是空肠病,打针吃药没用处,你们节约下这些药片片吧,给有用的人吃去。与其吃药,还不如给我一碗面汤顶用。陈院长怔怔地站了两分钟,一言不发地走了。两天后的一个夜里,石玉瑚静悄悄地走了。早晨,王永兴怀着对乡亲的崇敬之情亲视衬殓,用他的被褥裹尸,一拉拉起褥子,发现大把的药片压在褥子底下。
人死如灯灭,这话说得真对呀!病号大部分都是入睡后死去的,没有呻吟,没有痛苦的挣扎。他们静静地安详地死去,就像一盏灯熬干了油,无声无息地熄了。
领导认为,这是黑夜的罪过,是睡觉的罪过!他们对看护规定:夜里要把火生旺,守着煤油灯坐着,随时听候病号们的使唤和求助,要时时动
第(3/4)节